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,收音機里正在熱播評書《楊家將》和《西游記》。我對《楊家將》不太感興趣,對《西游記》卻情有獨鐘。
那時,收音機在農(nóng)村還沒普及,我們小蔡村百十來戶人家,有收音機的卻僅有三家。
村東南的中星叔家有一臺,村東北的三龐叔家有一臺,他們兩家離我們家大約一里路左右。我鄰居家也有一臺。
我們村的人都喜歡收聽徐州人民廣播電視文藝臺的節(jié)目,這個臺喜歡播評書節(jié)目,《西游記》每天中午十二點半準時開播,而《楊家將》則在下午一點開播。
我所在的村小學離我家不到二百米,每天上午十一點半放學。農(nóng)村的飯比較晚,放學回到家,母親還不能做好飯。我先寫作業(yè),等作業(yè)寫完了,母親也差不多做好飯了。這個時候,《西游記》也該開播了,我便端著碗趕往鄰居家,一邊吃飯一邊聽《西游記》。多數(shù)時候,等我聽完了《西游記》,母親才能把飯做好,喊我吃飯的時候,半個小時的小說剛剛能播完。
一開始,鄰居只是對我每天中午按時聽小說的行為感到好笑,不理解,時間一長,鄰居有點反感,我能看出來。
時隔不久,有一天我去鄰居家聽《西游記》時,發(fā)現(xiàn)收音機不響了。眼看《西游記》的播出時間到了,我反復擰著開關,收音機就是不吱聲。
我急得團團轉(zhuǎn),沒有辦法,我離開鄰居家,撒腿向村東南的中星叔家跑去,跑到那兒一看,中星叔家房門緊鎖。透過門縫,我看見他家的那臺收音機就擺在屋子正中間的桌子上。
一問中星叔的鄰居,才知道中星叔和嬸子上午到十里外的秀蓉姐家去了,中午估計不回來了。
我急得恨不得把中星叔的門鎖撬開,但我沒那么做。畢竟他不是我親叔。私自撬人家的鎖,派出所肯定不愿意。
我轉(zhuǎn)身向村東北的三龐叔家跑去。跑到那兒才知道,三龐叔到山上放羊去了,把收音機也帶在身邊。我知道三龐叔也喜歡聽小說,收音機里正播《楊家將》呢。
我問三龐叔在哪座山上放羊,他的家人說一般情況下都在銀山上,也可能去紅山、黑山或老頭泉山。銀山離我們村最近,一里多路,其他幾座山至少都在三里以外,山路,看著挺近,一走就遠了,正可謂:看山跑死馬。
問清三龐叔放羊的大概位置,我開始向銀山跑去。銀山不大,山也不高,在我們村東北,是一座獨立的小山,它的東邊山根連著紅山,紅山跟黑山、老頭泉山連著,不分彼此,這些山除了石頭就是野草,沒有什么高大的樹木,只有一些不足半人高的灌木。我不知道那三座山的地界在哪兒,反正村里人都這么分的。
從銀山山南邊轉(zhuǎn)到山西邊,我不但沒看見三龐叔,連一個人影都沒看見。又轉(zhuǎn)到山北邊,也沒有人。我馬不停蹄趕到山東邊,還是沒有人。
我開始登紅山,到了紅山山頂,我看見黑山和老頭泉山搭界的地方有幾個人,他們身邊有不少羊。
我沿著紅山山頂急速向黑山和老頭泉山搭界的地方趕去。
等我找到三龐叔時,三龐叔有點吃驚,他說小說早就播完了。我急得差點哭了。
我問現(xiàn)在幾點了,三龐叔說沒有兩點也差不多了。
想著下午兩點半還得上課,我沿著那條蜿蜒的盤路向山下跑去。
三龐叔幾個人叮囑我小心點。我一邊答應著,一邊向山下跑。
等我趕到家里時,母親正四處找我吃飯。見我滿頭大汗,母親忙問我干啥去了。
聽說我為了聽《西游記》,先后去了中星叔家,三龐叔家,又漫山遍野的去找三龐叔,母親心疼地不得了。
那天,我連飯也沒顧上吃,就背著書包向?qū)W校跑去,好在下午第一節(jié)課是體育課。
第二天中午再去鄰居家,收音機仍然不響。
我跟母親說了一聲,又向中星叔家趕去,在中星叔家聽完了《西游記》。
第三天中午,我又去鄰居家,收音機還是不響。我趁鄰居不注意,打開了后蓋,這才恍然大悟,收音機的電池被拿掉了,沒有電池,再牛的收音機也不會響的。那時那刻,我才知道鄰居對我每天去他家聽小說已經(jīng)到了“忍無可忍”的地步,不然也不會出此下策,把電池從收音機里拿掉。
回到家,我跟父母說了鄰居不想讓我去他家聽小說把收音機里電池拿掉之事。
沉吟半晌后,母親對父親說,明個你到莊里集上買臺收音機去。
我知道一臺收音機得將近四十塊錢,我一學期的學費才三四塊錢哪!
見中午飯還得一會,我又向中星叔家趕去。
下午放學回到家,我看見堂屋的桌子上擺著一臺嶄新的紅燈牌收音機。
跑到鍋屋里一問母親,母親說這是父親下午到集上買的,三十八塊錢。
那時那刻,我喜悅的心情無法用語言表達。
母親笑著說,以后你就不要天天跑這么遠去聽小說了。
如今,那臺紅燈牌收音機已經(jīng)沉默二十多年了,沒有維修價值了。
每次回老家看到這臺“名存實亡”的收音機,我便會想起自己小時候翻山越嶺去找三龐叔聽小說的情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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