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下午四點多鐘,皇藏峪煤礦采煤區(qū)區(qū)長趙明正在辦公室里看文件,值班干部錢亮急匆匆走進來。
“趙區(qū)長,不好了,隊長郝新在井下被工人魯芒打了!”
“打得咋樣?”趙明驚問。
“打得不輕,跟班干部孫光匯報說郝新的頭爛了,滿臉是血。估計左胳膊斷了,胳膊都耷拉下來了,動也不能動!”錢亮一臉驚恐。
“媽的,反了,反了!”趙明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,怒吼起來。
“趙區(qū)長,這事要不要給礦上匯報?”錢亮小心翼翼地問。
“這么大的事,能不給礦上匯報嗎?打著頭了,萬一有個好歹,誰能負得了這個責(zé)任!”趙明瞪著錢亮說。
趙明氣呼呼地坐在辦公室里長吁短嘆,他咋也想不明白,狗日的魯芒出手咋這么狠,看樣子是想把郝新放倒在井下。魯芒呀魯芒,你跟郝新能有多大的仇,就算你把郝新擱在井下了,你能不抵命嗎?這件事必須嚴(yán)肅處理,等郝新到醫(yī)院檢查后再說,魯芒包工養(yǎng)傷不說,還得到法院告他個狗日的孩子,讓他蹲勞改去。
坐了十多分鐘,估計郝新該從井下上來了,趙明向副井口大廳走去。
等了幾分鐘,趙明看見郝新被四個工人攙扶著走出罐籠。
郝新頭部被毛巾緊緊地纏著,毛巾的大半已被血浸透,郝新滿臉是血。
趙明心里一熱,眼淚差點下來了。自己管理不力呀,作為一區(qū)之長,手下的隊長竟被工人打成這樣。這哪是打隊長郝新,分明是打他趙明。是可忍孰不可忍,必須嚴(yán)懲狗日的魯芒。
“郝新,到底發(fā)生了啥事?魯芒到底為啥打你?”趙明急問。
郝新沒吱聲,他看見區(qū)長,像個孩子似的委屈地哭了。
郝新被送進醫(yī)院。
十多分鐘后,檢查結(jié)果出來了,頭部沒啥大礙,只是皮外傷。但左胳膊斷了。
坐在郝新的病床前,趙明怒吼:“郝隊長,你安心養(yǎng)傷,不把魯芒送進監(jiān)獄,我這個區(qū)長就不干了!”
“趙區(qū)長,你聽我說,這事不怨魯芒,要是我不先罵人,他不會打我的。”
今天中班下井后,郝新讓魯芒跟職工張仁、王義、李智三個人在工作面機頭超前棚干。機頭超前棚頂板不大好,郝新安排他們多拉幾塊木料,在煤幫打兩棵背幫支柱,幾個人嫌麻煩,磨磨蹭蹭,不聽郝新的安排。郝新急了,張嘴就罵。因為沒有指名道姓罵,其他三個人沒吭聲,魯芒卻不愿意,他跳過來掄起手中的鏟子,劈頭蓋臉朝郝新砸去,郝新用胳膊一擋,頭被打爛,左胳膊骨折。
“你又沒罵他,他憑啥打你?”趙明余怒未消。
第二天上午,郝新的妻子滿面笑容地走了進去,派出所把魯芒帶走了。
“啥,我不是給區(qū)長說了嗎,不讓他報案?”郝新大吃一驚。
“是我報的案,他把你打成這樣,我不能饒了他!”妻子咬牙切齒。
“你咋這么糊涂,你知道啥。魯芒這段時間不好好上班,迷上了賭博,他妻子正跟他鬧離婚呢。作為一隊之長,工人上班開不著錢,家庭鬧矛盾,我這個隊長有責(zé)任啊。如果魯芒真地進了監(jiān)獄,他的家庭就毀了。你趕緊到派出所去,讓民警把魯芒帶到醫(yī)院來,我有話說!”郝新乞求妻子。
妻子愣愣地看著郝新,她不明白丈夫咋這樣。
半個小時后,兩個民警把魯芒帶到了醫(yī)院。
魯莽一臉的不服氣,他不看郝新。
“魯莽兄弟,昨天在井下是我不好,我不該罵你們,請接受我真誠的道歉,我保證以后不在井下罵人,如果再罵人,每個工人可以用手鎬、鏟子砍我,砍死了白砍。關(guān)于你打我這件事,只要你答應(yīng)我三個條件,絕對不追究你的任何責(zé)任。”郝新誠懇地說。
“要我賠錢,沒有。要我給你跪下賠禮道歉,沒門。要我蹲監(jiān)獄,隨便!”魯莽不屑一顧。
“你誤會了,這次看病和誤工費全部我自己拿,絕對不讓你掏一分。我也不會讓你下跪,更不會讓你蹲監(jiān)獄!”郝新鄭重地說。
“啥?”魯莽一頭霧水。
“第一,你得保證以后好好上班,老婆孩子還指望你的工資養(yǎng)活他們呢。第二,你得戒賭,賭博是個無底洞,你要再賭下去,家庭早晚得散了。第三,以后脾氣得改改,咱們一個班的職工天天在一起上班,都是好兄弟,以后得和睦相處,不能向?qū)Υ鹑艘粯印_@三個條件你如果能答應(yīng)我,你打我這件事到此為止,一筆勾銷。”郝新平靜地說。
郝新的妻子愣了。
兩名民警愣了。
魯莽呆了,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幾秒鐘后,魯莽撲通一聲跪在郝新病床前,淚如雨下。
從那以后,郝新跟魯莽親如手足,郝新這個班出現(xiàn)了前所未有的新氣象,工人們相處融洽,干勁倍增。
半年后的一天夜班,郝新在井下正幫著魯莽幾個人干活,一塊大矸石突然從頂板上掉落下來,向郝新身上砸去。
說時遲那時快,旁邊的魯莽沖過去,奮力地推了郝新一把,郝新安然無恙,魯莽卻被矸石砸中雙腿,血流如注,人事不省。
“魯莽兄弟,魯莽兄弟……”郝新一邊掀魯莽身上的矸石,一邊大聲呼喊魯莽的名字。
那一刻,郝新淚如雨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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