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一月份的最后的一天,我從礦上趕回蕭縣老家給父親上墳。
老家有一種習(xí)俗,早清明,晚十一。意為給已故的親人上墳,早為清明,晚為十一。
母親知道我趁著十一份最后兩個雙休日回家,但是具體哪個雙休日,我沒跟母親說。
那天趕到老家時,已是中午十二點半了。母親正在做飯,一見我來了,母親直埋怨我咋不打個電話。
我問母親做的啥飯。母親說,燒稀飯,餾饃。你歇著吧,我馬上搟面包餃子。
我說,現(xiàn)在不年不節(jié)的,包啥餃子。不是燒稀飯了嗎,再多添一碗水就行了。
母親說,我昨天就把餃子餡剁好了。不知道你今天來,也沒趕集買菜。
我說最喜歡喝稀飯,沒有菜有醬也行。
母親說這么冷的天,咋能吃醬?說著便忙著去和面。
母親現(xiàn)在做飯使用的是地鍋,燒的是玉米秸,也有時燒干的樹枝。所以,屋子里滿是煙霧,嗆人得很。
我咳嗽起來,兩眼被嗆得直淌眼淚。
母親一見,催促我到堂屋去。我低著頭,咳嗽著逃了出去。
大約二十分鐘,我再次走進鍋屋,屋里已沒有了煙霧。母親正在包餃子,我想跟母親一起包,母親不讓,她說不包多,剩下的餡留著晚上再包。
看著案板上那一個個餃子和正在包餃子的母親,我仿佛回到了小時候。
小時候,我家里很窮,吃餃子只能在春節(jié)之時,餃子是豆面的皮,餃子餡是蘿卜摻細粉。
記得有一次我病了,我對母親說想吃餃子。母親便到鄰居家菜園里摘了一些青辣椒,切好剁碎,里面放上兩個雞蛋,用筷子攪了攪,餃子餡便做好了。那次的餃子餡依然是豆面,滿滿一大碗,吃得我滿頭大汗。
后來,農(nóng)村生活水平提高了,餃子皮由小麥面做成,餡也由素餡變成了豬肉、粉條、蘿卜混合成的葷餡。
那時的農(nóng)村,招待客人,最隆重的就是包餃子。第一次相親上門的人,一旦能吃上女方家的餃子,說明這門親事已經(jīng)板上釘釘了.所以,每年春節(jié)吃餃子,仍是我最大的奢望。我對餃子情有獨鐘,咋吃也吃不夠,吃不膩。
2000年9月份,我離開家鄉(xiāng)蕭縣莊里鄉(xiāng)小蔡莊,到了百里外的桃園煤礦,成了一名煤礦工人。因煤礦的性質(zhì)決定,我沒有機會回老家跟母親一起過春節(jié)。從那以后到現(xiàn)在,我沒再吃過母親包的餃子了。
平時攜妻帶女回老家,母親也有包餃子的念頭,我說礦門口小吃鋪天天都有賣水餃的,不貴,兩塊錢一碗,礦食堂也有。我在桃園礦工人村家里也經(jīng)常吃水餃,超市里有速凍水餃,買到家里幾分鐘就能吃上水餃了。
今天看見母親包水餃,我心潮起伏,往事歷歷在目。母親的雙手已不再靈活,還不時哆嗦。她包餃子的速度卻絲毫不慢,只是餃子皮上有草木灰落下的點點灰塵,已經(jīng)沉入皮中。
不到二十分鐘,母親把兩碗水餃端到堂屋的飯桌上。
我發(fā)現(xiàn)給我的一碗里餃子滿滿的,幾乎沒有多少湯,而母親面前碗里的餃子卻湯多餃子少。
我端起碗,想給母親撥幾個餃子,母親連忙把碗移開,連聲說:“就這幾個我都吃不了!”
吃餃子的時候,我發(fā)現(xiàn)幾乎每一個餃子皮上都有草木灰進入的星星點點,不禁皺起了眉頭。想用筷子把餃子皮上的黑點弄掉,可幾乎每個餃子上都有。再說,我如果這樣做,母親看了心里會不得勁的。
“餃子皮上有一點草木灰怕啥,又不是毒藥。”想到這兒,我大口地吃著餃子,直到一碗餃子被我吃完。
母親問我:“能吃飽不?”
我說:“撐毀了,要是在礦上,哪能吃這么多!”
母親臉上露出了笑容:“晚上我把剩的餃子餡全都包了。”
吃一碗母親包的餃子,吃出的是濃濃的母愛,是終生難忘的養(yǎng)育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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